在宁晋县，传扬着一件骇人听闻的事：一位精神病患者在该县一家诊所治疗过程中，被医生铐住双手反锁在屋里，身体虚弱的患者不久死亡，医生也因此被警方羁押。近日记者对此事进行了调查。 

   【事件】 

    父亲：“儿子死在我眼皮底下” 

    据了解，死者名叫李军，32岁，精神分裂症患者，家在新疆。其父李水泉向记者讲述了事情经过： 

    今年春天，我从报纸上看到宁晋县张华中医诊所的广告，宣称纯中药治疗，治不好不收费，我就带儿子来看病。到了诊所，张华医生要求停用原来的药，他给我儿子打了一针，每天口服一包药，再输四瓶液。这些药、液的名称他都不告诉，说是秘方，不能外传。 

    我儿子刚来的时候能吃饭，能跑步，后来饭量越来越小，经常呕吐，身体越来越虚弱。这种情况我跟张医生说过好几次，他总是说：这是正常的药物反应，没事儿。 

    到第九天也就是4月29日凌晨，因为我儿子在楼上大喊了几声，影响了其他病人休息，张医生上去就是两个耳光，然后把他拽到楼下一间小屋，把他的两只手反过来，分别用手铐与墙上的两个铁环铐在一起。我儿子站不直又蹲不下，当即向张医生求饶，可张医生不听，还把我们俩人反锁在屋子里。儿子喊救命声嘶力竭，我从屋角找出个凳子，又垫了几块砖，让他勉强坐下，他才不喊了。当时我也累得不行了，就在一个躺椅上打了个盹儿。一醒来，发现儿子不对头，脑袋耷拉着，没动静了！等送到医院，人已经没救了。 

    死者的母亲告诉记者，法医鉴定结论是：“完全是外部强烈压力致死”，尸体上还有多处伤痕。 

    诊所：“我们确实有失误” 

    为了求证李家所说情况，11月4日记者来到宁晋县，找到了这家诊所。这里大门紧闭，人去楼空。邻居们说，以前这里可热闹了，诊所在报纸和网上大做广告，吸引了全国各地的患者，出事前还有38位病人在这儿医治。 

    张医生的家离诊所不远，记者在这儿找到了他的老伴。对死者一方的讲述，她基本没有否认，只是在细节上有一些不同说法。 

    她说，李军一来就不好好吃饭，经常闹腾。那天晚上李军大喊大叫，又蹦又跳，张医生就把他带到楼下小屋铐起来，但没有打他，也不是反背着手，而是两手正面举着铐起来的。“以前对那些晚上喊叫的病人也曾经铐起来过。你问我听没听到他求饶？那病人只要关着都求饶，都喊，那不是挺正常吗？”记者问她：铐人的时候是否知道病人已多日吃不好饭，身体虚弱？对此，她的回答是：“他儿子不吃饭是他爹的问题。我们这儿管住，不管吃，不管病人管理，病人跑丢、碰着磕着都是家属负责。”不过最后她承认，用手铐铐人这件事“我们确实有失误。” 

   【调查】 

    不查体、不开方、不护理文盲医生自用一套“土办法” 

    张医生的老伴一再向记者强调：多年来张医生治愈了大批病人。关于诊所的疗效，周围邻居表示一定认可。 

    不过，这个诊所的管理方式令人费解：只管精神的病，不管身体的病，不管护理，病人要在这儿治，需要签下一份类似于“生死状”的东西——“入所通知书”。 

    张医生的老伴给记者出示了一份诊所与某患者签的“入所通知书”，上边有这样的条款：“本所只收治精神病患者，如患者住所期间有非精神病的其它疾病，必须告知本所并经本所同意到指定的医院治疗，否则发生药物反应和其它意外，责任自负。”又说：监护人必须“配合和执行本所的一切治疗方案。本所只负责治疗，不负责监护，如患者和监护人在住所期间发生任何意外，自负其责。”最后还加了手写的一行：如发生患者死伤等事故，责任自负。上边有家属的手印。 

    但李水泉说，儿子来时张医生没给查体，后来发生呕吐等不适，张医生也没说让他们到其它医院检查。 

    采访中记者了解到，张医生是个文盲，因为不识字，他不给病人开处方，也不写病历。他的老伴说，诊所只有他一个人工作，没雇一个护士。几十号病人就都交给家属自己管理。  
 
    在诊所的“病房”记者看到，这里除光板床和小床头柜外没有任何家具，地板、墙壁都很脏，门外支着小煤炉供病人家属们做饭，条件只能用“简陋”一词来形容。 

    【求证】 

    非法收治住院病人 

    张医生的个体诊所有没有合法手续？对此，宁晋县卫生局医政股股长王志辉告诉记者，这个诊所有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，张医生也有执业医师资格证。不过，该股另一位工作人员透露说，对张医生的执业医师资格证，目前警方对其有效性提出了异议，此事仍在调查中，暂无结论。 

    但即使其有合法手续，并不意味着是合法行医。记者从省卫生厅医政处了解到，诊所和门诊部均不能收治住院病人，否则应按设立专科医院进行审批。而张医生诊所的病人绝大部分是外地来的住院患者。 

    所有宣传均为非法 

    这家不起眼的诊所宣称自己是“全国十佳精神病专科医院”，而张华医生则是“中山医学研究院（台湾）教授”，获得该院“博士后研究学者奖”，还获得“卫生部专家委员称号”。对此，负责全省医疗机构广告审批的省卫生厅有关工作人员告诉记者，该诊所从未送审任何广告，其所有宣传均为非法广告。 

   【专家说法】 

    诊所“四不该” 

    对于张华诊所的土办法，河北省第六医院（精神病专业医院）医务科刘科长提出了他的见解。“首先，手铐不是医疗器械，而是警用器械，铐人不是治疗手段，而是非法拘禁。约束病人不自伤或伤人，完全可以采用安全无害的专用器具，如布带子。第二，打精神病人是违法的。第三，如果精神病人身体有病，应先医治身体，保命是第一位的。医疗机构收治精神病人，身体与精神都得管，不能将病人的病情一分为二，只管一部分。第四，应该写药名，开处方，填病历。” 

    事实上，在卫生部下发的《关于加强对精神病院管理的通知》中，已经明确规定：精神病患者的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，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或方式侵害患者的合法权益。另外，对于张医生自制秘方药，《精神药品管理办法》中有这样的规定：精神药品由国家指定的生产单位按计划生产，其他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生产。 

   【律师说法】 

    医生涉嫌故意伤害罪  

    张金龙律师事务所孙江波  

    此案中医生的行为涉嫌故意伤害犯罪。主观上，他明知死者是病人，服药后身体虚弱，铐人可能产生不利后果，还放任这种结果的发生，主观上有过错。客观上，他有故意伤害的行为，对死者非法使用刑具，而且其行为已造成了病人死亡的严重结果，这种结果与他的侵害行为有直接因果关系。此外，医生的行为还涉嫌非法拘禁。
  
    从民事上来说，被害人家属有权要求犯罪嫌疑人承担民事赔偿责任。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（注：文中当事人及诊所名称均为化名）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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